口述人物

垃圾減量 從小義工做起——洪妙禎訪談紀錄

1951年(民國40年)我出生於南投縣草屯鎮石川里農家,家中排行老大,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我家是一座很大的四合院,門口埕是曬穀場,在沒有電視的時代,傍晚吃飽飯後,我們兄弟姊妹會在埕上玩,記憶裡,會飛來很多螢火蟲,河邊的青蛙唱起奏鳴曲。再晚一點,抬頭一看就是滿天的星斗,銀河與牛郎、織女星都清清楚楚的。

家的後面有一條水溝,水清澈見底,夏天我們小孩子都穿著很涼的衣服與短褲,到水溝裡面玩水,另一頭就是鄰居的圍牆。水溝邊有很多石頭,是阿嬤、媽媽還有很多人洗衣服的地方。

水溝旁種了一棵高大的樹,樹上的果實我們稱它為「黃目子」,成熟後會掉下來。阿嬤拿它當肥皂,用來洗頭、洗衣服。我最喜歡撿樹上掉下來的黃目子,把它包起來搓一搓,可以洗頭、洗手帕,可以洗得很乾淨。小時候的生活跟大自然結合在一起,那種景象很自然、很清淨,感覺很美。後來才知道黃目子,就是無患子。

門口埕外是我家的農地,約四、五分大,有梨園、荔枝園,也有種龍眼、麻竹筍,還畜養乳牛。早期完全沒有塑膠垃圾,家裡的菜葉、果皮通通倒在四合院左側近荔枝園的地方,落下的樹葉也都集中在那裡,一段時間我們會燒掉,燃燒時下面還可以烤番薯、芋頭等,漸漸地那邊就成了垃圾堆。

我就讀草屯鎮的新庄國民學校(現為新庄國民小學),離家很遠,早上如果帶便當到學校,學校沒有地方可以蒸飯,中午就只能吃冷飯。阿嬤捨不得我們吃冷飯,所以近中午的時候會幫我們備好熱騰騰的便當,由家裡出門;我和弟妹、堂弟妹們,就從學校往回家的路跑,不論跑多遠,只要跟阿嬤碰面,就是我們吃飯的地方。

有時候在樹下,有時候在河邊,而河旁長滿野薑花,那種鄉村的景象、美的畫面,讓我記憶非常深刻。吃飽飯後我們再回去學校,阿嬤才回家。傍晚放學回家,有時我們會脫下鞋子到河裡摸蜊仔(臺語,音bong lâ-á,蜆,貝類)。那時候的水很乾淨很清澈,摸到黃色的蜊仔,我們再用手帕包回家,接下來的一、兩天,餐桌上就會有我們摸回來的蜊仔可以吃。

我就讀草屯初中(現為草屯國中)時,在垃圾堆旁闢一個花園,就是將土挖成數條長條型的土堆,和著燒過垃圾的灰,讓泥土變得比較鬆,再種上大理花,整片的大理花開得很漂亮,覺得很開心。

我喜歡清澈的河水,喜歡乾淨的空氣,喜歡很空曠的環境。對我而言,童年的成長記憶與經驗,是個美好的回憶,所以長大以後,我特別喜愛親近大自然,總能讓我感受到一股親切感。

師專畢業到小學任教

父母親雖然務農,但很重視孩子的教育,也尊重我們的選擇。我1968年從草屯初中畢業,考上臺中私立曉明女中、臺北護專(現為臺北護理健康大學)和臺中師專(現為國立臺中教育大學)三所學校,就讀臺中師專是我自己的選擇,一方面是離家近,第二是公費,畢業後就分發到學校教書。

就讀臺中師專,五年都住在學校宿舍。有一次放假回到家,發現家後面的那條水溝變髒了。以前曾經走過的河邊,野薑花不見了,河裡也沒有蜊仔了,河水有時也乾枯了,才警覺到環境改變了,已經遭受汙染了。

1972年我師專畢業,8月1日分發到南投縣水里鄉車埕國小大觀分校(1987年廢校)任教。1975年與張鈴福結婚,住水里,有機會調到水里鄉的成城國小任教。後來因為先生在臺中潭子加工出口區上班,所以我們搬家到臺中市北屯區的水湳;1976年我調到臺中縣神岡鄉[1]社口國小任教,1978年再轉調至離家更近的臺中市大鵬國小任教,直到退休。

從打佛七到皈依

四個女兒相繼出生,還好有同住的婆婆幫忙照料。我先生開始接觸佛教,法師會送給他一些書籍,不定期會收到像報紙大小的月刊。當時我不懂什麼是佛教,但是當先生看完,整理丟棄前,我都會再看一下。我曾經在刊物裡看到一小則文章,寫著參加「精進佛七」[2]的感想,那種充滿法喜的過程,我也感受到那股喜悅。

那時候,我們家就很注重休閒,孩子雖然很多,但是我們平常認真上班,到了禮拜六下午開始放假,禮拜天我們一定帶著孩子到郊外走走。

1989年初,我們到臺中太平頭汴坑蝙蝠洞對面的護國清涼寺,孩子在寺前廣場上玩的時候,我在寺院的柱子上看到「精進佛七」的告示,讓我想到幾個月前,看到的那則參加精進佛七後的歡喜心情,我就跟先生分享,並問他:「我可不可以來參加?」先生就說:「可以啊!你看看是什麼時候。」舉辦時間剛好是學校放寒假期間。

我馬上進清涼寺詢問,想要參加精進佛七需要多少錢?他們說免費。我就跟先生說:「免費呢!我來參加好不好?七天喔!」他說:「好啊!好啊!妳報名啊!」我當場報名了。其實我對佛教完全不懂,更不知道什麼是「精進佛七」。

精進佛七的日期到了,婆婆幫我看小孩,當天下午先生帶我到護國清涼寺報到,報到後他就回家了。我一個人很好奇地開始認識環境,之後來了一位也是來參加的人,他問我:「妳會不會禮佛?」我說:「什麼是禮佛?我完全都不知道呢!」他從開始教我怎麼問訊、怎麼禮佛,要從哪個門進去……接下來就開始進入佛七了。

七天之中,不是整天都拜佛,而是早上、下午及晚上都有安排課程,大家要利用休息的時間去禮佛,就是要把空檔都補滿,讓我們在七天當中都是在精進。佛七結束之後,我才喜歡佛教,不然之前我對佛教完全是空白,完全沒有概念。

佛七的點滴一直在心中縈繞,空檔時,我會一直問先生,佛教為什麼稱阿彌陀佛,又有個釋迦牟尼佛,又有個什麼佛……到底是哪個比較大、哪個比較小,因為我都不懂。先生比較有慧根,他會為我釋疑。

精進佛七結束後,我就鼓勵先生有機會也去參加,但是我們也不知道哪裡還有舉辦;而且他是公務人員,不像我有寒暑假,所以他一直沒機會參加。於是我們就換到別的地方去休閒,反正不曾有一個假日會在家裡,差不多全省都跑透透了。

同年暑假,我們一家六口到新竹獅頭山上的元光寺走走,因緣殊勝下,我和先生皈依元光寺住持普獻法師,我獲賜法號「慈禎」,一直沿用到現在。皈依後,我求法若渴,心心念念一直想再更深入佛教,所以當普獻法師來臺中演講的時候,我們都一定會去聽。

初識靜思語

1989年暑假過後,有一天晚上我帶四個孩子去逛中正路(現為臺灣大道)與市府路交叉路口附近的中央書局。我看到中央書局的大柱子上,貼著一張紅色的大海報,寫著「本週暢銷排行榜《證嚴法師靜思語》」,這引起我的好奇,「證嚴法師」是誰啊?怎麼之前從沒看過他?在好奇心驅使下,我拿了一本《靜思語》(以下口述者簡稱)要一探究竟。

一翻開《靜思語》,我被裡面的每一句話攝住了,譬如:「要用心來轉境,不要讓心被境轉。」「任何事情都是從一個決心,一粒種子開始。」「人生不

一定球球是好球,但是有歷練的強打者,隨時都可以揮棒。」……每一句都深深地打動我的心。我又繼續一頁一頁地翻,有意思!有意思!這就是「靜思語」,很白話,可是說得很有道理,於是我花兩百五十元買了回來。

回到家以後,我一直翻、一直翻,覺得每一句都很棒、很受用,不管證嚴法師是誰,反正這一本書我就覺得滿受用的。到學校後,我跟班上的科任老師盧春安分享,說起我去書局買了一本《靜思語》,作者是證嚴法師,我覺得非常好。盧春安已經是慈濟的會員了,我還不是,但是她不知道上人有這本著作。

寒假在護國清涼寺參加精進佛七時,每天早上幾炷香都會唱誦〈大悲咒〉,雖然已過了十個多月,但〈大悲咒〉的韻律常在我腦中縈繞。每個星期三下午我學校沒有課,如果學校沒有進修、開會,比較可以出去辦一點事。有一回,我從大鵬國小騎摩托車到距離十公里的市區辦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大悲咒的韻律一直浮現在腦海裡,我當下很想買錄音帶回家聽,但是不知道要去哪裡買,因為我對佛教完全不懂。

我騎機車到成功路停紅燈的時候,突然想到我有一本證嚴法師著作《靜思語》,證嚴法師一定跟佛教有連結。我馬上到路邊打電話給女兒,要她幫我在書架第幾層、第幾本找《靜思語》。因為我看書習慣把整本書前面、後面都看,所以我知道慈濟在臺中市有據點。我很清楚地告訴女兒,書的最後頁有住址及電話,她馬上給了我,根據住址我找到民權路上的會所[3],看看有沒有賣〈大悲咒〉。

到了民權路,看到的是一間日本式的平房,一進到裡面是黑黑暗暗的,心想「這是什麼地方?這一間有賣什麼東西?」我很好奇。再往內走,我看到一尊莊嚴的觀世音菩薩像,還有兩位小姐,我記得是陳惠美及陳麗淨,牆上掛著小黑板,寫著什麼香積、福田、活動……這些沒有一個我看得懂的。

她們問我:「妳要找誰?」我就說:「要來問問看,這裡有沒有賣〈大悲咒〉?」她們回答我,沒有賣〈大悲咒〉,可能師兄、師姊家裡有在賣,她們要再幫我問問看。她們又說:「妳要不要參考我們師父的錄音帶?」我問她師父是誰?她說是證嚴法師。她們拿給我看,它是一盒、一盒藍色的《靜思晨語》錄音帶,她還說:「妳可以看看喔!」她們介紹我很多,有綜合的錄音帶,是藍色、大盒的;也有一盒裡面有六卷錄音帶。後來我買了兩盒,大盒是《靜思晨語》六卷錄音帶,小盒有兩卷,但是沒有買到〈大悲咒〉。

回到學校後學校沒有事情,我就直接回家。回到家就馬上放錄音帶來聽,從第一卷開始聽,聽到我先生下班回來,我知道先生很疼我,就跟他說:「今天晚上沒煮飯,我要把這些聽完,你去買便當回來吃。」

因為我被證嚴法師的聲音給吸引了,聲音很柔、很攝心,我覺得很像媽媽在招手的那一種感覺。我坐在餐桌上,一卷、一卷錄音帶一直聽,他講的都是慈濟志工做的事情,每一次講到最後,他都說:「多用心!」那個時候我才接觸到慈濟。

慈濟列車的震撼

那一次除了買這兩盒錄音帶以外,我還問她們要怎麼添香油錢,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功德款」,我家有六個人,所以交給她們六百元。因為添香油錢讓我感覺到歡喜,所以後來我不定期地跑到臺中分會添香油錢。

到學校時,我跟盧春安老師分享,我去民權路的慈濟臺中分會買了錄音帶,聽了很歡喜,還不定期去添香油錢。她才跟我說:「不用到那裡,我們學校就有委員!」我說:「什麼委員?是立法委員,還是行政委員?」我都不懂。她說:「我們學校的愛心媽媽陳淑敏,就是慈濟的委員啊!」

經過盧春安老師的通知,愛心媽媽陳淑敏就來找我,她說:「妳不用再跑去那裡呀!」我說:「最好啊!」因為騎車到民權路臺中分會差不多要二十五分鐘。就這樣我問她:「是不是每個月都交給妳,要每個月嗎?」她說:「對!要固定每個月。」我說:「不是我想到才交給妳嗎?」她說:「現在要每個月喔!」我就說:「好啦!好啦!妳就每個月來收。」

1989年底,陳淑敏開始向我收了四個月的慈濟款以後,隔年1990年的三、四月,她邀我暑假七月搭慈濟列車到花蓮。之前,同事也常邀我參加寺廟舉辦的放生活動,曾經到大甲溪畔放生泥鰍。我當時志不在放生,對放生的意義也不懂,也沒有很大的動力,只是想帶孩子去體驗戶外的活動,而且那個活動是不收錢的。

所以,聽到要搭慈濟列車去花蓮,我的想法是「寺廟辦的活動都不用錢」,去玩玩也好,就爽快地回答:「好啊!好啊!」她繼續問我:「那妳要報幾個?」我說:「三個,我跟兩個小孩。」我有四個小孩,兩個大的就跟阿嬤住,我帶兩個小的出門,名字跟身分證字號通通給了她。

過幾天後,陳淑敏又來找我,說要跟我收錢,一個人一千七百元,小孩好像是半價,算一算要三千四百元。我很訝異,馬上回她:「那麼貴?」她說:「我們要坐火車,還要住旅社啊!」我說:「好啦!好啦!」我心裡想著:「人家寺廟的活動都不用錢,你們卻要花錢……」但是我沒有說出口,因為我是老師,她是愛心媽媽,我們都在同一個學校裡,怕被人說閒話;但也是很高興,我剛認識慈濟還不到一年,就搭上慈濟列車去了花蓮。

我帶著兩個孩子早上五點多就集合搭車往花蓮,孩子沒睡飽沿路一直睡。說實在的,我對慈濟也不了解,上了慈濟列車就跑不掉了,只能坐著聽人家講話。幾位師兄姊就一個車廂、一個車廂輪著來分享。

其中印象深刻的有洪武正師兄與洪金蘭師姊,因為他們的故事,進了慈濟有了轉變。當時看洪武正師兄覺得他很兇,他分享自己加入慈濟前曾為了一些事很生氣,就把對方拉到田中央教訓一番,兇狠地拔掉對方的十個指甲。那時候我覺得好殘忍喔!可是他說慈濟改變了他,不再做那些事了。

另一位是洪金蘭師姊,她給我感覺是一位愛玩,不受拘束的女孩,有著我行我素隨性的個性。她高中畢業沒多久,就與認識僅兩個月才小學畢業的李文樹結婚,婚後經濟並不寬裕,讓她心存怨恨,成日罵天咒地,仇視丈夫,打孩子,但是她進慈濟後也改變了。

在火車上我聽到覺得有一些震撼,他們讓我感覺到慈濟可以改變心性。慈濟很多感人的故事,都是由故事的真實人物來講,那種說服力、親和力滿強的。那時候我只知道——來慈濟只是做好事而已。

加入慈濟大家庭

復興號的火車慢慢開,經過七個小時的時間,快到花蓮的時候,車上的師兄、師姊指著右前方說:「大家請向右看,那就是師父修行的地方……」我一看到灰白色的精舍馬上掉眼淚,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不由自主地掉下;我連上人的面都沒有見過,就是心酸。我想起讀臺中師專的候時,到外地打工兩個月,只要看到往南投的車子就想哭,就像那種「思鄉情怯」,第一眼看到精舍好像是回到家的那種歡喜,如同在外流浪很久要回家了,所以我哭了。

傍晚,我們住在精舍附近的稻香村旅社,第二天清晨三點半起床準備朝山,過了鐵路平交道,我們開始往精舍方向三步一拜朝山,兩個小孩很乖,跟在我旁邊朝山。我一邊朝山一邊哭,直到精舍的觀音殿。觀音殿非常簡陋,前面有木欄杆,我選在第一排,因為有兩個小孩會睏,她們趴在欄杆上睡著了,而我坐在欄杆後第一排聽上人開示,是我第一次看到上人。

我會進來慈濟,是因為聽上人的《靜思晨語》錄音帶,讓我很震撼,又看到本人,打從內心對上人的敬仰油然而生。上人的威儀挺直、剛正,很震攝人,但是講話的聲音溫文的、慢慢的,很有穿透力。

慈濟列車回程車上,同一個車廂的幼兒園老師鄭秀雲分享精舍師父們自力更生、刻苦克難的生活點滴,她的分享會感染人,我覺得這個姑娘很年輕,還沒有結婚,她很愛慈濟又很投入,讓我很想進來慈濟。那次回來,我就決定要走入慈濟,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回到臺中以後,積極投入募款,陳淑敏就幫我訂做藍色的工作服,我也開始當志工,一到假日,我就跟著他們,曾經到菜市場義賣,到雲林麥寮或者三義的山上訪視……什麼事情都做。

1990年,吳尊賢文教公益基金會在臺灣幾個縣市舉辦社會公益講座, 8月23日上人應邀到臺中市新民商工演講,我穿起藍色的工作服去服務。

講座結束之後,陳淑敏要我跟盧春安到慈濟商借的東峰國中連續上三次的精神研討課程。後來陳淑敏又問我:「要不要做旗袍?」我說:「做旗袍做什麼?」她說:「妳要受證了。」我也不曉得什麼是「受證」,只是抱著「隨緣」的態度,如果有事我就做,我就說:「好啊!」

結果三次的精神研討課程都排在假日,假日是我的家庭時間,我們假日都出去玩,我覺得為什麼要上課,叫我去做事我去,要我去上課我不一定都參加。後來接到通知要我受證委員,因此,1991年8月1日在花蓮靜思堂受證,是臺中最後一屆在花蓮受證的委員。

在學校開始垃圾分類

1990年左右社會上常常發生垃圾的抗爭[4],只要聽說垃圾場要設在自己的社區就去圍堵、去抗爭。學校有一次舉辦消防講習,主要是針對環境保護有關的內容,譬如火災的預防及處理,也講到垃圾太多的社會問題。每次聽到垃圾議題,我就會想起幼年在草屯家裡大自然的成長環境,好美。

8月23日新民商工的吳尊賢社會公益講座,當大家聽到上人精采開示的時候,就報以熱烈的掌聲。上人感慨地說起當天下午,搭車繞過市區,看到街道很多的垃圾,於是鼓勵大家:「用鼓掌的雙手做垃圾分類。」當時我想到:「對呢!我們的環境真的需要動動腦,來解決垃圾的難題。」

經過上人的提醒,我覺得要解決垃圾問題,只有讓垃圾變少,而不是去抗爭垃圾是不是在我家。演講結束後,我在學校大鵬國小,任教的五年級班上開始推環保。

五年級男生比較多,每一節下課他們就是打球,打完球就是到販賣機買飲料喝,所以教室裡面的空鋁罐、鐵罐特別多,垃圾桶很容易就滿了。以往每一節下課,我都要值日生倒垃圾,但是在新民商工聽演講後,我就叫值日生過來,帶他們把垃圾桶裡面的東西倒出來分類,開始將空罐回收踩扁。

學校福利社的清掃,是我們班的公共區域之一,我要學生去打掃的時候跟福利社的阿姨說:「紙箱通通留給我們。」再搬回教室來。漸漸地,全校五年級所有的班級回收的資源,我就請他們收集起來都交給我。

大鵬國小離我家很近,大概三、四公里,平常我是騎腳踏車上課,後來因為要載那些回收物,所以視回收量多寡,我一週開車一、兩次到學校,載去住家附近松竹路上的回收商變賣。老闆看我穿窄裙、高跟鞋,就好奇地問:「你是……」我就說:「我是在學校回收的,賣一賣全部要捐給慈濟。」因為我將回收物變賣的錢送回臺中分會,所以曾經到林美蘭師姊家開會,才知道我們北屯區志工收集的回收物,是交由曾益冰師兄統一送到回收商變賣,所得一起送回臺中分會,後來就由他們每週到學校來載。

大鵬國小環保義工隊

我持續在學校裡宣導,剛開始只有五年級的班,漸漸地擴展到全學校四、五十個班級,也包括幼兒園三個班。我們學校的老師感情都很好,只要我跟老師講,他們一定會響應。

學校福利社的紙箱、紙板最多,我班上的學生每天都會去拿。一位在福利社的愛心媽媽林俐珍就問:「你們老師要這個幹嘛?」學生說:「要回收啊!」她就說:「不然我來幫忙好了。」後來她成為我們學校的環保義工,到目前三十年了她還在大鵬國小做環保。最近我還遇到她,她說:「老師,您帶得真是很好!」

林俐珍一開始只是說要幫忙,然後也邀了其他的愛心媽媽一起來,而成為大鵬國小義工隊環保組。三十位的義工,由她一人開始,是一粒種子,一生無量到現在還在做,她們太優秀了,我實在很感動!她們把環境教育當成自己的使命,讓我很敬佩。大鵬國小這個點非常紮實,我非常感恩,她們也很感恩,她們說,還好因為我帶著她們做。

三十年前我宣導環保不是很容易,不只宣導一次就結束,我宣導了好幾年。當時社區還沒有全部開始做,連垃圾車都還沒有分類[5]。因為我要知道垃圾最後載到哪裡去,曾經跟著垃圾車去收過垃圾,所以我更清楚垃圾是怎麼收的。社區民眾如果分類好了,除非拿到學校來,否則交給垃圾車也都混在一起,我好心痛!

學校的體衛組在1993年擴編為體育組與衛生組,學校一直在找衛生組長,他們看我認真在做資源回收,就找上我,我說:「好啊!好啊!」反正我也是在做這些工作。

我當衛生組長後,開始要求全校每一班都要做得非常徹底,不像之前是拜託老師們配合。而且我請班級老師給我一節課的時間,到每一個班級說明,我提著標示「可回收」、「不可回收」的兩個桶子,帶著垃圾和資源,要班上每個學生都要摸摸看,這個東西為什麼要回收?一節課的時間我專門講這些,講完之後,我要每個班級推薦一個學生,就是衛生股長,在學校成立「環保小義工隊」。學校也空出一個教室,作為回收物集中區。

1993年年中,我定星期五早上升旗完進行全校資源回收。剛開始就廣播——現在是回收時間,請各班級把回收物送到回收教室來。慈濟資源回收車也是每週五升旗後到校載資源,由環保組義工媽媽秤重後,再搬出回收物送上車。

當時紙張和塑膠類全數捐給慈濟,其他鋁罐、鐵罐等一部分給慈濟,有一部分學校自己賣。學校自己賣的錢,回饋給班級當班費,讓孩子有成就感。部分捐給慈濟,學生也有造福的機會。

我透過會議把我的想法、作法,在會議中報告,經過老師的同意,我們一起來推。學校的老師配合度非常高,不管是校長、主任、老師、愛心媽媽,心念都是一致的,推動起來很順暢。

我陸續蒐集了〈人人做環保〉、〈一個乾淨的地球〉等十幾首由兒童唱的慈濟環保歌曲,適合小孩子,而且完全沒有宗教意味。我請慈濟志工何敏宗師兄幫我燒成一片CD。當資源回收時間一到我們就放這片CD,一首接著一首。一開始由工友播,後來就換學校小義工去播,時間到他們就去播。大家聽到這個音樂就知道要回收了,開始搬出回收資源,送到回收教室,現在學校還在用這些音樂。

四十幾個學生組成的環保小義工隊,三個人一組,也製作吊牌識別。有的組檢查各班送來的回收物有沒有分類好,如果沒有,請他們帶回去重新分類再來,我們把關得很緊,其中有一組專門壓鐵罐、鋁罐等。我們學校的小義工非常棒,他們都有各自承擔的責任。

我擔任衛生組長時,擔負起學校衛生與清潔的維持。我依照年級分配工作,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有各自的責任,包括回收教室有沒有做好分類?教室的垃圾桶有沒有清潔好?廁所乾淨嗎?我都設計好表格,讓小義工隊去檢查蓋章。

舊宿舍開闢有機堆肥場

環境教育除了著重垃圾減量之外,我到市場買菜時發現很多一堆一堆的菜葉,想起小時候住家四合院左側荔枝園旁的垃圾堆。我想,這些菜葉就這樣堆成垃圾太可惜了,應該把它回歸大地,做成有機堆肥,就可以不用倒給垃圾車增加負擔。於是我買一套三本介紹堆肥的書,開始研究堆肥怎麼做,打算利用菜葉果皮做有機堆肥,讓垃圾更減量。

我當衛生組長期間,環保局舉辦的研習活動我一定會參加。我曾經到北屯區長生巷拜訪一位林先生,他是接受環保局委託培養菌種及有機肥料,之後我就開始在學校空地做有機堆肥。

1994年左右,學校有一間沒在使用的校長舊宿舍,約二十坪。校長辜泰洲(任期1996-2000年)知道我要做有機堆肥,就請人來拆除,清理瓦礫、水泥塊成為空地。因為它是建築用地,一開始不太適合使用,所以載來一些土並挖鬆土壤。我請校長幫我們以磚塊圍成約四坪大的四方形矮牆,就是學校的有機堆肥場。

有機堆肥法有好幾種方式,學校用了其中三種方法,分別是露天的、有菌種的,另外一種是環保署給空桶子,將菜渣、水果皮一直丟進去。剛開始我做菌種堆肥,只要我請工友去臺中市農會拿菌種,環保局就會幫學校出錢。

環保署的人知道我在做有機堆肥,問我要不要做不用菌種的堆肥法,我答應了,反正學校有機堆肥場空間不小,所以送給學校一大一小兩個桶子。桶子有蓋子沒有底,一定要放在土地上,桶面可以整片打開,只要把菜葉等倒進去就能自然腐爛,腐爛的肥水直接流到泥土裡。不同時候倒入的菜葉會分成幾層,我通常從最下層腐爛比較久的堆肥挖出來,上面沒有腐爛的會自然沉下去,再把桶面關起來。當沒有菌種的時候,我就使用它,反正兩種都做就對了。

另外一種是露天的堆肥法,校園裡掃下來的樹葉,譬如黑板樹、榕樹等葉子放在堆肥場的空地上,不能放入桶子裡,因為樹葉比較乾,比較不容易腐爛,我以露天方式堆肥,讓它自然腐敗。

逐班教育有機堆肥法

有機堆肥場圍牆外放四、五個桶子,裡面角落放兩個需要菌種堆肥的桶子,一進來場內就是露天堆肥區。場內有搭一間工具室,放置有機堆肥勺子、菌種、砧板及刀子等。菜葉、果皮有安排一組小義工負責切碎準備堆肥。

我擔任衛生組長,授課堂數比較少,只教自然科。我利用沒有課的時間,全校一班一班地安排學生到有機堆肥場來。我實在太感恩學校的老師了,配合度百分百,只要我事先安排通知他們,每個班級都會按照時間帶過來,我一班一班地教有機堆肥的做法,所以全校的每個孩子都知道有機堆肥怎麼做。

我還強調有機堆肥場只接受自然的東西,像菜葉、果皮、樹葉,不是自然的東西完全不接受,例如免洗筷的塑膠套、塑膠袋、飲料杯通通不准拿進來。我知道一定有一些隨便掃一掃,便宜行事就拿過來,所以排定環保小義工守著並逐一檢查,徹底分類清楚;如果被檢查到就扣分。我們把關得很嚴謹,因此,有機堆肥很紮實地在每個孩子的心裡。

剩下約十六坪的空地開始改良土質,開闢成有機菜園,分成一區、一區給各班級認養,由學生來照顧,讓孩子實際去體驗。當需要翻土重新種植的時候,可以來挖經過有機堆肥的土壤,與原來的土一起和一和,每班都弄得很漂亮。他們可以隨時取用有機堆肥液澆菜,也可以使用堆肥液掃廁所。

有機菜園是學校上自然課最好的生態園,可以讓學生在那邊找小蟲、蝴蝶,並記錄各有幾隻,就像我童年的感覺,那是很重要的環境教育。這就是我的成果。澎湖中學到我們學校參觀有機菜園,了解堆肥的過程,把我們的方法帶回學校。

接著環保局與環保署就來評鑑,學校最大的負擔就是接受評鑑,臺中市環境保護局肯定我們學校所做的,也因此在眾多學校中大鵬國小脫穎而出,所以臺中市環保局找我到各機關學校說明怎麼分類,我也成為環保義工。

接著在1997年學校榮獲中央環境保護署的獎勵,分別獲頒全國推動環境教育與資源回收,不論個人與團體均獲得第一名等四個獎項,我還跟李登輝總統握過手,他還送我一個總統府的紀念花瓶,接著又陸續得過能源教育優等獎及第一屆教學卓越獎。

垃圾減量才能治本

2004年我退休離開大鵬國小,學校的環保義工隊仍然繼續做資源回收與分類,大愛電視臺還曾經來採訪大鵬國小的有機堆肥。學校一直做到2018年臺中市政府第十四期美和庄市地重劃徵收了中平路,導致校門往裡面縮,學校的有機堆肥菜園也因此被擠壓就沒了。

我在學校推廣有機堆肥時,另外也在松竹路旁租了一塊地做有機堆肥和有機農園。現在我雖然從學校退休,但環保生活仍是我的日常,我時常到我的有機農園,看看所栽種的菜。

一路走來,不論是推廣資源回收還是有機堆肥,我堅持的目標都是要讓垃圾減量,而且我堅持要從小做起,成為孩子們的生活習慣與態度,這樣才能跟著他們一輩子。

我很慶幸還好有這樣一步一步地踏實做,否則學校營養午餐一天的菜葉約有兩大籃,蛋殼也很多,都是整桶,加上校園裡的樹葉都是很大宗的垃圾,不能丟給垃圾車,一定要拿到有機堆肥場來,全部當成有機堆肥,作為土壤改良。如果都拿去垃圾車,再加上民間市場的菜葉,那會有多少?也不是去圍堵垃圾車,抗議垃圾場不要設在我家,就能解決垃圾的問題。我只要想到這樣,心裡就感到很安慰。

【註釋】


[1] 臺中縣、市於2010年12月25日合併升格為直轄市,神岡鄉隨之改制為神岡區。

[2] 護國清涼寺開山長老煮雲和尚,所倡導實踐之精進佛七與一般佛七不同,不但念佛香數較普通佛七多,其參加者在每支香之間休息的二十分鐘,必須善用時間拜佛來達成每日禮佛至少一千拜的規定。主要是藉由奮力將自身的體能及專注力推向極限來體驗忘卻身心、萬念俱消的寂靜。精進佛七全程禁語,不打招呼、不比手畫腳、不紙筆交談,只有佛號。煮雲和尚強調佛七當中必須大聲唸佛,為不讓一絲妄念趁虛而入,應當全神貫注地把這四字牢牢捉住,聲嘶力竭喊出對極樂世界的嚮往。再者,要求大眾過午不食,大部分的參加者吃不好也睡不足。除了飽受身體疼痛及舊疾之苦,還得無止境地鞭策自己念佛拜佛,沒有一分鐘得以鬆懈,這種辛苦非一般人能忍受,但幾乎是第四天開始,每個人的臉上總洋溢著打從心底發出的喜悅。資料來源:〈精進佛七簡介〉,護國清涼寺臉書粉專(2018年6月15日)。https://pse.is/utbm2(2020年9月29日檢索)

[3] 1986年3月10日,慈濟臺中分會成立,設址臺中市民權路314巷2號,佔地一百八十餘坪,係一座日式建築。因會務發展需要,於1990年12月7日拆除擴建。2013年9月1日,分會遷至文心南路臺中靜思堂,民權路舊址於2018年5月24日更名為「慈濟民權聯絡處」。資料來源:慈濟年表資料庫。

[4] 中壢在1980、1990年代,有三、四次的垃圾大戰,因為過去垃圾都是放在沒有人居住的地方,比方說山邊和河邊。所以政府有300處的垃圾場,幾乎有四分之一都在河邊、山邊,但是人口愈來愈多的時候,擠壓到原本堆置垃圾的土地空間,居住在垃圾場附近的民眾就包圍垃圾場,不讓垃圾車進出清運垃圾,造成家庭垃圾堆積在馬路上,中壢甚至有47天的垃圾沒有清運。資料來源:〈前言〉,《中華民國重大環境事件彙編》(2011年11月),頁7。

[5] 臺中市自88年7月1日起實施垃圾強制分類,請民眾排出垃圾時,分為「資源」、「廚餘」及「一般垃圾」三類,交由資源回收車與清潔車清運回收,亦可透過回收商或販賣業者逆向回收。資料來源:〈認識資源回收〉,《家庭垃圾完全分類手冊》(2009年6月),頁2。